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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去远方》前言

此次出版的《去远方》是《星旅人》再版。《星旅人》上一次出版是2011年,作为清华大学为百年校庆征集的学生优秀作品集出版。当时是百年校庆系列中的唯一一本小说,入选感到非常荣幸。这次更名为《去远方》,是用了集子中的一篇的名字,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一篇。

此次再版,做了一些篇目调整。去掉了一篇自己不满意的《少年奥德赛》,放进了几个小短篇。上一次组稿仓促,想要调整的时候已经赶不上出版节奏,对不完善的作品始终有些赧然,这次重新组稿,把其他几个早期写过的短故事放入其中。这个集子是对我早期写作的完整的总结。

《去远方》是我早期写作尝试的集结。我写的小说始终属于无类型文学,这本集子中的作品就更为明显。

我的小说一直有这个问题。对科幻读者来说不够科幻,对主流文学作者来说不够文学。我曾将幻想小说投给过主流文学杂志,但因类型不合适收到过几次退稿。编辑告诉我,杂志并不发表科幻作品。另一方面,同样的几篇小说也曾被科幻杂志退稿,理由是过于文学化、不太科幻。这是我在相当长时间里面临的尴尬。

如果我们将小说空间分为现实空间和虚拟空间,那么纯文学或者主流文学关心现实空间,也表达现实空间,而科幻或者奇幻文学关心虚拟空间,也表达虚拟空间。前者如老舍先生的茶馆,现实中的人物悉数登场,嬉笑怒骂反应现实世界的光挂陆离。后者如哈利波特的魔法学校或星球大战的太空战场,自有虚拟世界的逻辑和战斗目标。

而与这两种纯粹的形式相对应的,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更模糊的文学形式:它关心现实空间,但却表达虚拟空间。

这种介于现实与虚拟之间的文学形式构筑起某种虚拟形式,以现实中不存在的因素讲述与现实息息相关的事。它所关心的并不是虚拟世界中的强弱胜败,而是以某种不同于现实的形式探索现实的某种可能。

《西游记》是这种形式的翘楚。它不是现实主义文学,现实中不会有一只会变化的猴子和一只贪恋美女的猪与人一同上路,也不会有妖魔占据每个山头,但它也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奇幻文学:它要讲述的,不是魔法与种族的对抗谱系,它所关心的比那些更现实,也更复杂,它写出的是现实世界的魔障,是一个人足不出户而在心路上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,写下的猿是心猿,马是意马。四大名著中,《水浒》和《红楼梦》都是以非现实的情节开场,无论是石碑下的黑风,还是补天的顽石与一棵草,都要将现实放在虚幻的大框架下。

虚幻现实可以让现实以更纯净的方式凸显出来。虚幻的意义在于抽象,将事物和事情的关系用抽象表现,从而使其特征更纯粹。谁能说得清顽石和一棵草对于《红楼梦》的意义?没有它们,贾府的恩怨依然可以上演,但若没有它们,贾府的恩怨就只是世俗大宅的恩怨,整部书也就缺少了出世和入世这最为重要的超脱主题。若《离骚》不曾上天入地,就只变成一曲哀歌,而失去了最重要的精神求索。

讲这些东西,我并不是想把自己的小说与古代神话和经典名著相提并论,而只是想探讨类型文学对类型的局限。我的小说距离经典还很远,我并不想用经典作品为自己的作品贴金。我只是觉得,给任何文学作品贴标签、设定分类,从而人为设置栅栏,也许并不是一种好的方法。文学杂志和出版作品上架的时候都有分类,摆在不同货架,相互之间没有交叠。这种情况使得文学作品化为一个一个小圈子,读和写都与其他圈子没有关系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难免会想,如果《西游记》在今天发表,读者范围可能不会超过奇幻文学的小圈子,也不会有很多人意识到其中埋藏的复杂内容。

对我来说,文学首先是文学,其次才是某种类型的文学。我写的作品不容易归入类型,也不容易发表。我起初还在意,后来也就释然了。很感谢那些即便如此,还能支持我写作的人。从前以为这些短故事不会被人认可,直到人民文学杂志的盘索编辑看到并给予认可,才让我对这些无法归入任何类型的简短作品有了一点自信。这些支持对于一个无法找到归属感的作者来说至关重要。

再次感谢九志天达的再版邀约。九天的编辑也给我许多理解,这是我最看重的事。